第二十五章 世间底是英雄物-《覆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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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水没有彻底的停下来,邯郸城外的袁军大营则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萧索气氛中。

    之所以说是诡异,乃是说整个大营其实都在忙碌,收尸、整理军械、挖掘排水沟、安置伤员……同时别忘了,头顶上的细雨依旧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帐篷。但是,偏偏一个如此忙碌的大营却显得极度消沉与安静,这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。

    想想也是。

    两位两千石战死,一位千石司马战死,连着自我践踏、误伤的,袁军上下拢共有两千余死伤减员……当然了,平心而论,这对袁军而言倒称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的惨败。其中,两千伤亡对于八万大军而言真的只是毛毛雨,而且还都是分散伤亡,所谓建制还在,随时可以补充;三位战将身亡可能有点过分,但说实话,袁绍握有十九郡国,真不缺这种为了出人头地而来此建功的世族子弟、豪强头子。

    唯独这一战,几乎是关云长独自领千人所为,而其人一个以勇猛著称的武将,却能把握天时,掌握战机,以一己之力将袁军八万之众、三州英杰玩弄于鼓掌之中,最后几乎全身而退,却实在是太让人难堪了!

    配合着攻城一方最讨厌的雨水,也就难怪袁军上下士气格外低落了。

    中军帐中,无数幕僚、军将、吏员汇集,而往日往往面红耳赤,争执不休的这个要地,此时却鸦雀无声,大概就是这种士气低落的最直接体现了。

    “明卿的尸首已经装殓好了吗?”隔了不知道多久,倒是刚刚用热巾敷过了额头的袁绍从后帐转出,尚未落座便主动询问,算是打破了沉默。

    “回禀明公,已经装殓好送往渤海了。”陈宫避无可避,只能黑着脸应声。

    “本该亲自为明卿主持葬礼,但战事如此,也不好轻易脱身。”袁绍一声感慨,这才坐下。“我长子袁谭,刚刚束发,如今正在邺城,待会我派人写封信去,便让他替我往渤海走一趟,也算是聊表哀思之意……”

    “主公如此恳切,若高将军泉下有知,想来也会感激的。”郭图在旁微微俯身称赞。

    “哪里是恳切?”袁绍坐定在高腿几案后的太尉椅上,一时摇头。“分明是愧疚,此战……”

    “明公!”

    “将军!”

    “主公!”

    袁绍一言未定,周围便有许多有准备之人主动闪出,然后俯身行礼……从总揽幕府、本就有背锅责任的陈宫,到这次计划的制定者辛评,再到失了东门守区的沮授,还有诸多昨日参战将领……不用想都知道,这些人此时纷纷出言,俨然是要请罪的。

    但是,袁绍连连摆手,却是将这些人的争先恐后给挥手打断:“都不用说了,前日一战,若是论罪,那自我以下皆有罪,可若要寻一个人来担此罪,却不如让我一人为诸君担起来……此战到此为止,诸君全都尽力了,是我这个一军主帅指挥无能,以至于出师不利,我当领罪以谢天下。”

    帐中一时愕然。

    袁绍不急不缓,只是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解下头上的进贤冠,复又撤掉发髻,然后一手握发,一手却兀自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来,手起刀落,干脆利索,将自己的满头秀发给割了下来。

    事发突然,众人无法阻止,而既然见到袁绍断发,满帐上下,却又无一人敢再立着了。

    “八万之众围堵一千轻兵,却损兵折将,本该斩首以正军法。”披散着头发的袁绍收起刀子,起身来到帐中,对着跪倒一片的众人缓缓而言。“但三州十九郡国皆将讨贼事托付于我,不得已要留有用之身以对将来,所以只能割发代首,以正视听……军法官是元图,但他如今替公台去了清河处置季氏,尚未归来,那公台……”

    “属下在!”陈宫这才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“头发与你,今日事后,还你替我将头发悬到将台之上,明告军中上下,罪将袁绍已经处置,望全军莫要再视军纪为无物。”

    陈宫半跪着起身接过头发,却又几乎落泪:“明公何至于此?臣等无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无能,敌将可以智勇兼备,但你们却不可以无能!”袁绍俯身厉声相对。“若你们都无能了,我拿什么与公孙文琪并争天下?!”

    帐中呼气连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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