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休问天下早晚清-《覆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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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可是腰大十围,身长八尺那个?”李进若有所思。“如此说来,我还见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提他了。”张益德愈发摇头不止。“卫将军曾亲口所言,你家将军与我兄玄德俱能得人,像这种勇士,一旦入彀,便无可能再走,于是便又在豫州试图寻些其他人才带到淮南……不料忽然闻得我兄将为婚姻,不敢再耽搁,却不想在此正逢退之!”

    李进欲言又止,却只是亲自为对方斟酒:“江湖奔波,今日且醉!明日一早,我送益德过睢水!”

    “且醉!”张飞也昂然受酒。

    二人一时痛饮不提,但未及喝个痛快,便为楼下喧哗声所扰……原来,竹邑城中得到紧急军情,去军营寻李进不见,一路找到此处,闻得李进在此与张飞饮酒,既不敢惊动,也不敢轻易离去,反而惊动了此处许多负笈远行的士子。

    李进无奈,只能与张飞停下畅饮,一起起身下楼,安抚众士子商贾之余,同时询问军情。

    “回禀将军!”来人于灯火通明的堂中俯身匆匆而言。“襄阳刘表见孙将军攻势甚猛,起了唇亡齿寒之心,前几日忽然反复,与袁术停战不说,隐约有暗助袁公路举措……孙将军大怒之余,尽发汝南颍川南阳兵马,同时向兖州曹公处求援,曹公有令,汝南颍川南阳兵马俱全,无须真正出兵相助,只让将军稍作准备,分出些许兵马押送部分粮秣西行,同时通知睢水南侧刘豫州一方,请他从淮南侧击刘表!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带着三分醉意的李进闻言居然不以为意,并直接与张飞稍作解释。“那位荀氏文若先生对此早有猜度,我也早有准备……而益德兄在此,更是为我省一番事了。”

    同样有些许酒意的张飞摇头不止:“事情我是知道了,可我兄昔日能立足淮南,左倚陶徐州,右靠刘荆州,以他为人,未必会趁火打劫。”

    “那荆襄之地可就要归孙破虏了。”可能确实是喝了几杯酒,李进便在义舍堂中随口而言。“刘表一书生,焉能制猛虎?怕是此番根本就是遂了孙破虏心意!若如此,我们曹公平白得兖州六郡,孙破虏横行江上,尊兄岂不是要落人之后了?”

    张益德依旧摇头:“落人之后便落人之后,非义之战,焉能为之?”

    “乱世之中,本就要刀兵相见,争夺天下,光持仁义没用吧?”李进愈发争辩。

    “若是为了得天下而失了义气,反而更没用。”张飞昂然相对。“我兄既然已有立足之地,便不会轻易为此事,至于孙破虏,他自取荆襄便是。”

    堂中士子商贾早已知道二人身份,此时闻言听得都已经呆了,如何敢言,而一片寂静之中,李进缓缓颔首,也不再争辩……不过事情确实是大事,张飞还是要即刻渡过睢水往南岸刘备所握的那半个沛国而去的,于是二人不顾天黑便一起出门,准备渡河。

    而走出门来,未及上马,却又闻得身后再度喧哗,原来,其中一个士子唤做徐庶徐元直的,因为兵役再起,而老母独留颍川,却是要与之前一起在南阳同学的石韬孟建,以及新结识的蒋干就此分手,独自匆匆连夜往西北家中而去了。

    而张飞见状却又翻身下马,叫来此人,将坐下马匹想让,倒是让徐庶感激不及,当场俯首称谢。

    一番插曲过后,李张方才并走睢水,往距离这义舍不远的渡口处一起登船……睢水不过淮河支流,夏日水涨也不过两三百步宽阔,须臾便已经到了对岸,而对岸亭舍中人接上张飞,李进却又顺势将自己专门带过河的河北骏马交与张飞……可临送上缰绳之后,却又一时迟疑。

    “退之何意啊?”张飞不由失笑。“不舍得与我一匹马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此意,我是不舍益德,江湖路远,一分南北,而兵戈复起,不知何日能再相见?”星河映于睢水,李进一面握着马缰迟疑,一面恳切而言。

    “你我兵戈武士,大战之后能得一见,已经是畅怀之事了,又何须效小娘子态?”张飞愈发大笑。

    “也罢。”李进干脆将手中缰绳送上。“酒后乘马,务必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涿郡,宛如自幼生在马上。”张飞不以为然,便干脆翻身上马,然后便要在马上拱手告辞。

    “益德!”李进见状,反而上前握住对方双手,旁边火把之下,面色愈见恳切。“之前在堂中有些话我不好当着那些嘴碎的士子而言,便是此时也有挑拨离间之意,可是我是真想提醒你……掌权之人,本心最是易变,你心中无私,天下景仰,可是你想过没有,若真有一人,你兄刘玄德行负义之事,你居于其下,该当如何?”

    张飞沉默一时,却又缓缓而答:“我不信我兄会为此事。”

    “可即便如此,有一件事情,却是躲不过去的!”李进毫不迟疑,继续言道。“卫将军居天下之半而行新政,俨然十年之内有志于天下,而你兄玄德以其弟之名坐断淮南,其实参与中原联盟,将来有一人,卫将军以天下大义并吞中原,而你兄长以一方诸侯防而守之,也算有义之战……你居于其中,何以自处?”

    张飞闻言而笑:“退之,今日在义舍内,我听那些小子议论天下大势,却是想到了在邯郸城下,卫将军也曾在一次休沐之后入城醉酒,然后握我手议论……其人当时有言,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合久必分,这是定数,而他是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讨平天下的,只是益德还有玄德,到时候该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答?”李退之一时怔住。

    “我说……君侯曾有言,当不负天下;我兄玄德有言,当不负君侯;我亦曾有言,当不负我兄,亦不负君侯……日月昭昭,人唯自爱,方以不负,两位的事情我不知道,但我张益德,绝不会作出负义之事,想来君侯与我兄也都不会让我去做负义之举的。”张飞看着李进缓缓而答。“于是君侯出兵东征,界桥伏盾之后,连将军号都未及想明白,便匆匆北归,却又在他将至青州之前,专门让人与我一振义将军印,以全我义气……退之,此虽乱世,但这天下间却不光只有权谋的,又或言,正当乱世,反而需要义气二字!你看看真正成事之人,是不是皆有一番英雄气?”

    李进一时感叹,便要抽手:“是我小人之心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张飞握其手继续言道。“我其实知道你的处境为难……在袁绍麾下持族兵自用为人所忌,于曹奋武麾下更添了一层降将身份,如今又为兄长所厌弃,而他们之所以都还用你乃是因为你还握有兵马,但是退之务必听我一言,无论如何,保全家族也好,将军节勇也罢,乱世之中无论如何当有所持,切不可为一时困境而自弃本心,真要是那样,便如草木一般可笑了。大丈夫生于世间,焉能如此?”

    李进缓缓颔首,却是鼻中一酸,险些落下泪来……想他一心保全族人之余奋力而履一将之责,却屡屡遭疑,以至于沦落到后方押运粮草的地步,到了,竟然是数年内只萍水两见的一位故人知他难处。

    当然,李退之到底是战场上的宿将,稍作调整,便稳下心来,然后后退数步,郑重一礼。而张飞见状也不再多言,他情知自己待人以宽,乃是公孙珣刘备皆待他宽,以己推人,方至于此。

    于是乎,便于星河之下,微微拱手,转身而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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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张飞与李进善,飞将南渡归刘备,进在睢水曰:‘君不负南北,然北强南众,南北一朝相争,君当何处?’飞笑曰:‘君名进退,若一日大势所趋,进退维谷,君当何名?’进不能答,飞遂曰:‘吾曾闻北面言,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合久必分,此非人力所举,而足下与吾俱以匹夫生逢乱世,当持本心而已,一别南北,何问进退?’进大叹,渡水赠马大拜方归。”——《汉末英雄志》.王粲

    :诸位大佬别忘了给大娘比心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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